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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故事1：昂贵的CISCO花盆架
二十年前，我给某运营商Y省公司做过一个软件项目，我是乙方研发负责人。那是我第一次直面一个软件项目失败的无奈结局。
不过项目看上去并没有失败。验收会顺利召开，领导莅临讲话，会后庆功宴，作为乙方的我们也拿到了项目款。但每个人都很清楚，这个系统永远不会有被使用的机会了，验收就意味着终结，出生就意味着死亡。
按规定验收前要做设备清点。有一个思科高端路由器，谁也找不着。后来甲方办公室里有一位突然发现：
垫着花盆那个不就是吗？
价格昂贵的思科路由器，得到了这么一个尴尬的用途。
不过比起那些再也没机会开机运转的服务器、存储设备和软件系统，它还算幸运的。那些机器将在机架上静静地落几年灰，等待着从资产表上默默消失，成为废品。几十人投入一年心智研发的软件，也将随着硬件一起和光同尘，归于寂灭。
必须提一句，这个项目造价不菲。作为一个省一级集中式系统，下属所有地州都有设备，加上广域网的网络设备，加上数据库、中间件购置费和应用系统研发费，印象是大几千万。二十年前，这个投资不低。
当时我曾感叹，一个软件项目如果失败，造成的浪费惊人，可能几百几千万几个亿打水漂，就算拿这个钱买房还能买好几套，买大米还能给大家分一分。可这个钱如果投到软件项目上，结局很可能是零。
但事情的复杂性在于，当时这套系统是同时在两个省部署的，两个省的软件代码完全相同，仅仅是服务器品牌和数据库不同。Y省失败了，但另一个省却大获成功，连续使用了十年以上。这个失败，与技术无关。
多年以后，我有了更多经历，才发现运营商的项目成功率其实还算高的。即使以这一个项目而论，一个省失败另一个省成功，成功率也算50%。但在某些行业，一多半软件项目都会以失败的结局告终。
02
故事2：小县城的面子工程
几年前，我去南方某县出差。这个县前几年刚摘掉贫困县帽子。我是任务是灭火，因为项目出了问题。
这个项目属于近几年大热的智慧城市范畴。跟其他智慧城市项目一样，也有着雄心勃勃的规划和漂亮的PPT，内容无所不包：城市运营、数字农业、*务办理、便民服务、领导驾驶舱……合同签了，机房建了，机器也上架了，软件也部署了，县领导忽然发出一个灵*拷问：这个投资几千万的项目，到底有什么用？
其实，在全国遍地一哄而上的智慧项目里，类似的灵*拷问一点也不少见。
跟县里各方面接触以后，我很快发现，这个项目的基础就是错的，注定必败无疑。因为它所设想的功能都依赖于各单位提供的数据，但这些数据根本是不存在的。纵有最先进的设备和大数据加人工智能技术，也是无源之水，徒唤奈何。
这是典型的只存在于PPT里的项目，看上去很美而已。
但要说它一点用处没有也不准确，它还给县里露过一次脸。在某次全国各省市的数字化大会上，该县用这个系统做了一个漂亮的展示，介绍本县经济建设成果，3D画面非常炫酷，引起参会者一片好评，让县领导很有面子。
不过没人说明的是，这个展示效果是用模拟数据做的，只是个华丽的界面而已，几个兄弟临时加了几天班搞出来的。如果几千万投资换来的就是这么一次展示，未免太贵了。
其实从那次大会以后，就没有人认真关心这个系统了。
经过调研，我认定这个项目没救了。一次酷炫的演示，跟持续地产生价值，毕竟是两码事。当初规划的种种功能都不能实现，而用户想要的东西又做不到。需求不是没有，比如，农业部门想知道哪些农户用了有害农药，但靠人工调查不可能，要想自动对全部土地做自动化的农药成分监测也不可能，更不在项目范围内。想在需求与可能性之间找一个结合点，无解。领导的灵*拷问，我也不知怎么回答。
但我也知道，与二十年前那个项目一样，这个项目还是会顺利验收交付的，毕竟总承包商是一流大厂，跟当地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。但系统永远没有真正被使用的那一天，逃不过出生即死亡的命运。而当地老百姓的生活，也不会因为这个项目而变得更智慧。
03
故事3：彻底吵翻了
这是去年的事。我这个江湖老戏骨，目睹了IT界多年的怪现状，已经修炼到古井无波，想不到居然有一天瞬间破功，直接在电话里跟“甲方”大吵一架。
说甲方其实不是，算是代表甲方管事的一个哥们儿，二甲或三甲吧。在我看来完全不懂软件和项目管理，却心比天高，气比牛粗，比甲方还甲方。关键是，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。厂商们都厌恶他又怕他，又不能不跟他打交道。
这次“吵架门”的起因，是某互联网大厂推出的一款产品。近年很多互联网大厂看上了2B市场，纷纷挽起袖子下水捞鱼，不过大部分是靠收购或控股一些业内公司来快速获得能力。
这款产品，原理是从各种线上的来源利用数据抓取技术搜集了大量数据，用于对企业和行业进行全维度的分析。
这个产品打算用在某省的智慧城市项目里——又是智慧城市。我负责这个产品的实施。这位二甲哥们儿，天天催我给他提交进度计划。但我深知，这个产品是刚刚开发出来的，没有真正实战过，在本省到底哪些部门会用、怎么用，都是未知数，没有一个人说得清。开发商只是想当然地认为A、B、C等这些部门会用，但从来没做过调研。所以我建议必须先从用户调研开始，去这些部门交流一圈，看看真正的使用者、使用场景是什么。
在我看来属于常识性的意见，这个二甲兄弟实在二，就是听不进去，电话里充耳不闻地坚决拒绝调研，认为多此一举，管他们用不用，就按我们自己的计划安装实施就好了，他只关心工期。我左劝右劝就是不听，结果翻车，我直接在电话里把他骂了一顿。
这次吵架门的结果，就是我很快离开了这个项目。没多久，二甲兄弟也离开了。再不久听说，后来还是按我设想的，对省里十个有关部门做了调研，而结果不幸被我言中，这些部门一概表示不会用这个产品。
原因也很简单，因为这个产品的价值主要在于他包含的数据，但这些数据是从网上抓来的，虽然看上去种类很全，但时效性不高，不能保证准确性，而很多部门是必须要求准确性的。比如，一个人的婚姻状态，上午还是已婚，下午可能就变成离异了，数据如果没有准确性，在很多场合下就毫无意义。所以，所谓很多部门需要这些数据，不过是开发商的一厢情愿。数据的基础既然有问题，在其基础上的搜索、分析、可视化等功能做的再多再炫，也归于无用。
再后来，我听说负责那个项目的甲方领导也换了。他在听取了项目汇报以后，沉默良久，发出了一个灵*拷问：这个项目到底有什么用？
04
怎么这么难？
我曾经听过一位IT业内领导的讲话，颇受触动。他说了一个统计数据，据国外某权威机构调查，全世界所有软件项目里，只有30%成功。当然剩下的70%也不是完全不能用，而是没有达到设计的目标，很多也能凑合着用。
我不知道在中国，失败的比例会是多少，按我的经验肯定更高。只不过这个统计数字永远不会有，因为没有哪个用户会公开承认自己的项目失败了。就像你自己买了房子，花了几十万装修，最后装修的很不理想，你特别恼火，但是有人问你时，你会承认装修失败吗？自己选的装修队，按自己想法装的，你承认失败只能说明自己是个傻瓜、冤大头，谁会承认？
进一步，还涉及到评价标准问题。一个软件系统，怎样评价它是成功还是失败？有没有客观标准？
与我上面讲的几个故事相比，大部分软件项目并不会完全失败，不是完全不能用，而是存在着某种瑕疵或缺陷，不能完全满足要求，没有完全达到目标。这种情况怎么算？成功了65%还是70%？
我前面所讲的项目，都是2B的应用软件项目。不可否认的是，与此同时，近20年来中国互联网行业开了挂似的飞速发展，互联网大厂开发出了全世界最好用的软件，搭建了世界上最先进的IT基础设施。但那些大部分是2C的软件。为什么到了2B领域，这些超能力就废了呢？
这里的关键是，互联网产品大部分是比较简单的业务逻辑，如社交、购物、餐饮、旅游等，开发产品的人本身也是使用者，不难根据自己的经验和国外类似产品来开发。但行业软件不同，涉及复杂的领域知识，使用者与开发者是分离的，需要IT技术与领域知识的跨界思维，还没有作业可抄。
当今中国，很多人认为互联网上半场结束了，好做的都做完了，下半场的重点就是要用信息技术深入改造传统行业，这时候IT技术如何与行业深度结合，就成了绕不过去的坎儿。仓促上阵，难免一脚踢到铁板上。
当下新基建已经被当成新的经济助推器，其中信息基础设施建设成为重要一环，大型IT项目在各地如火如荼，IDC机房一个一个地开工，各行各业争先恐后地数字化，这里面会有多少资金打水漂？我想起评价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全国大搞水利工程的一句话：极高的开工率伴随着极高的报废率。想想都肝儿颤。
我跟很多人闲聊这个问题时，大家第一反应都是说，项目做不好，那是甲方想要*绩，或者乙方想挣黑心钱。我不这么看。甲方想要*绩，厂商想要利润，在我看来都无可厚非，都可以堂而皇之地说出来。如果项目失败了，项目的所有参与方都没有好处，无论甲方或者乙方。当然IT界的厚黑非常多，属于反贪局应该
